一

　　娘临终前那绝望中执着燃烧的眼神，十八年来日夜与我梦中缠绕。

　　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情，让她如此美丽的女子宁死不肯伤害众人口中的魔头，我的生父——杨逍。

　　初到光明顶，我总是缠着爹讲从前与娘相恋的往事，爹却只是叹息。

　　双手不安分地梳理他鬓边几缕银丝，我问，那什么是爱。

　　爹不语，良久开口，只说其中人生百味，苦大于甜。他轻抚我的头，待你大了便会明白。

　　我不懂，既有爱，又为何分离。

二

　　初次与殷六侠相见是在明教总坛，双方久战不息的围剿中，鹰王也受了重伤。

　　蓦地里窜出一人，月白长衫，样貌并不显老，只眉宇间带着淡淡伤怀。

　　瞥见爹神色惨淡，我已猜出来人是谁。耳中但闻他字字句句扬言誓杀邪魔为娘报仇。

　　眼前白光骤闪，惶然不急多想，我起身挡在爹的面前。

　　我与他相隔的如此近密，呼吸相闻。他眼中弥漫的凄苦霎时将我吞没。

　　长剑跌落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他却恍若不知，一张脸转为狂喜。他开口唤我，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，温柔如斯，他叫我，晓芙。

三

　　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懊恼，尤其望见他得知我姓名后，仓惶而逃的背影，心竟也不由自主地疼。

　　一场争战在无忌哥的调节下终于平息，众人推选他做了新教主。

　　谈不上如何欢喜，自那日后，脑中不时闪动只有一人，眉眼尽是温柔。若我是娘亲，怎会放弃如此深爱自己的男人。

　　私下也曾想过，光明顶一别，怕是再无相见之日。却不想时隔不久，我便又见了他，只这一次他受了重伤。

　　爹叹气，中了大力金刚指的人，怕是要残废的。

　　我怎忍心见他成为废人。为了说服爹，只得拣明了道理与他争论。其一，你同娘亲亏欠于他，子偿父债天经地义；其二，殷六侠是我少时救命恩人的叔叔，理当替无忌哥代为照料。

　　爹拂袖而去。

四

　　我发誓起初我是一心想替爹娘补偿他的。挑水拣柴，洗衣做饭，不曾假手他人。

　　这个为情所伤的男人眼中有那么多的阴霾。

　　他昏迷的时候脆弱的像个孩子，紧拉住我的手不放，反复只是一句，晓芙，别离开我。

　　并不挣脱，细抚他紧皱的眉，不知对他还是对自己说，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。

　　见他安心睡下，心中充满祥和。那一刻，竟至生出错觉来，我原是可以代替娘亲与他厮守的。

　　每日将外面的趣事说予他听，只消看他轻扬嘴角，便是满足。

　　无忌哥先后两次寻药，当真医好他的病。还为来得及欣喜，他却陡然变了态度，非但拒绝我上前相扶的手，还生硬的唤我“不悔姑娘”。

　　好，好，名门子弟自是怕外人闲话的。

　　心中一阵凄苦，早知如此，我情愿伺候终身卧床的殷六侠！

五

　　终是不肯死心。总要听他亲口说心里没我，才做干休。

　　我不在乎正邪之说，长幼之分，但求一人，虽死不悔。

　　不悔，不悔，非但娘亲的感情不曾后悔，便是作为女儿也一样。

　　我明知你知我怜我，却为何不肯承认。你是鼎鼎大侠，我在旁人眼中不过无知少女，然情之所钟，容不得半点犹疑。

　　他便也坦诚相告，起初昏迷总是盼望照料自己的人是心上人。时日久了，便接受了晓芙已死的真相。

　　他说他心里已装下满满的，只有我。

　　就这样吧，纵然天下人反对，我也要和他在一起的。情便是有这样的能力，不顾一切，毁天灭地。

　　我想这样的结局无论对我对他，甚至对死去的娘亲，都是最好的了。